公元160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海上捕获一艘葡萄牙商船——“克拉克号”,船上装有大量来自中国的青花瓷器,因不明瓷器产地,欧洲人把这种瓷器命名为“克拉克瓷”。彼时的中国,是明万历三十年。明神宗于二月十六日患病,夜晚急召内阁首辅沈一贯托付后事,还免了税监和江西烧造御用瓷这个劳民伤财的事。大臣们自然是感恩皇帝的。可是到了后半夜,神宗的病突然好了。撤回了这道诏令。也是在这一年,景德镇御器厂发生了窑工因不满督陶太监潘相的起义,窑工们烧毁了御器厂。潘相狼狈逃走。万历三十六年(1608),持续了两百年的明皇家御器厂停烧了。
官窑停烧,对于民窑发展却是好事,御器厂解散的窑工为民窑带来了梦寐以求的御窑制瓷技术。此时距离明朝灭亡仅剩36年。也正是在这36年里,景德镇民窑获得了空前的发展。刊印于明崇祯十年,被西方人称为十七世纪中国百科全书的《天空开物》记载:“若夫中华四裔,驰名猎取者,皆饶郡浮梁景德镇之产也。”
事实上,万历帝爷爷嘉靖帝在位时官窑瓷器烧造数量更是巨大。以至于御器厂完不成任务,只能把部分任务交给民窑烧完。烧造质量差的要赔偿官府等价钱款。这种苛刻蛮横的制度,客观上让民窑提升了自己。而真正让民窑大放光彩的时刻,是隆庆朝开海贸易。朝廷允许与民窑海外贸易,这让渴求中国瓷器的西方人如逢甘霖。民窑公开获得国外的瓷器订单,激活了早已暗潮涌动的外销市场。
早在15世纪初,明朝皇帝持续的下西洋朝贡贸易,已经把景德镇青花瓷器带到了东南亚、西亚、非洲。虽然接下来的一个世纪中国瓷器绝少在海外露面。但是世界对于青花瓷的需求却越来越大。欧洲皇室为了得到一件洁白的青花瓷器不惜动用国家力量。据说葡萄牙在南美洲开采的白银有三分之一用来购买中国瓷器。并且统治了中国瓷器的贸易。神秘的中国瓷器让荷兰人不惜绕道北冰洋。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失败后,终于通过好望角开通了航路。
令欧洲痴迷的中国瓷器是具有洁白、坚硬、美丽和不朽等诸多无与伦比的工艺美术品。而这是来自另一个神秘世界的神奇奢侈品。湛蓝的花纹和画有东方面孔的人物,让已经历大航海的西方人看到了不同于世界任何一个地区的独特文化。尤其是画有历史故事的瓷器。承载了几千年厚重的历史。有些瓷器上写有方正的汉字,与字母组成的单词,是完全不同的书写方式和审美。欧洲人被中国瓷器艺术震撼了。他们开始向往中国,向往这个具有独特人文艺术的国度。中国文化里最具象征的水墨画和汉字,正是通过瓷器展示给了欧洲,传到了世界每个角落。虚实相应的水墨画,象形会意的方块字,充满着东方式的辩证思维。将书画艺术精髓用作瓷器装饰,这种永不改变性质的美术品,让世界看到了神秘中国的东方审美底色。这些纹饰里每一个细节无不内涵丰富。这些充满丰富想象力和浪漫气息的青花花纹是会说话的艺术。是世界了解中国的诗歌。
十七世纪青花横笛鹤舞图笔筒-物我两忘
一只青花笔筒,直径为一握。描绘了一位少年与一只仙鹤的唱和。少年头梳双髻,右脚抬起,身体前倾,踏歌横笛。陶醉的眼神看向一只起舞的仙鹤。仙鹤也是右脚抬起,舒展双翅,回头引颈高歌。鹤的优美舞姿与少年的身姿仿佛同步。鹤舞道家最为推崇。也因此让世人有了羽化登仙的憧憬。鹤闻乐而舞的记载早已有之,《韩非子·十过》:“师旷援琴而鼓。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道南方来,集于郎门之垝;再奏之而列;三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
鹤是充满亲情和真诚的鸟。《易经·中孚·九二》:“鸣鹤在阴,其子和之。”从而引发观者感慨:“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也就是我有美酒,愿与好友分享。
鹤为长寿之鸟。《古今注·鸟兽》:“鹤千岁则变苍,又二千岁变黑,所谓玄鹤也。”
正是有了对鹤诸多寄托情怀。鹤的身姿才经常被刻画在各类艺术品上。此刻,当反复欣赏笔筒中人与鹤的互动,就会无法分清是仙鹤婆娑舞姿吸引了仙童为之吹曲,还是悠扬的笛声引来了仙鹤的歌舞。跳舞的鹤与吹笛少年这一瞬被画笔描绘在只有一握的笔筒上。虽一瞬,却使人忘机。人能忘机,鹤舞霓裳。人机一动,华亭鹤唳。